「小心！」他下意识伸手托住那本摇摇欲坠的《外国文学史》，指尖擦过她散落的发梢。女孩惊醒时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翼，露出藏蓝色封面下泛红的脸颊。

「对不起！我是不是打呼噜了？」她手忙脚乱扶正歪斜的眼镜，鼻梁上还留着趴睡压出的红印。林哲看着她头顶翘起的呆毛突然笑出声，换来对方羞恼的瞪视。那个叫做苏晓的女生从此在他的借书卡编号旁有了具体形象——总在周四下午窝在哲学区角落，左边放着草莓牛奶，右边堆着永远读不完的诺奖丛书。

他们开始默契地占据那张靠窗的长桌。林哲发现苏晓看到感人段落时会偷偷用袖口擦眼角，苏晓则发现林哲解不出题时会无意识咬铅笔尾端。当林哲第无数次被傅里叶变换困住时，突然推过来的笔记本解救了他——娟秀字迹旁边画着举加油牌的小人：「微分方程说它投降啦！」

「原来优等生也会困到在狄更斯全集里流口水？」林哲在某次图书馆闭馆时指着她嘴角调侃。苏晓涨红脸把《雾都孤儿》抱在胸前当盾牌：「总比某人在《追忆似水年华》里夹满数学草稿强！」

梧桐叶开始泛黄时，他们已然养成奇特仪式：林哲总会多买一瓶草莓牛奶，苏晓总会带两份抹茶饼干。有时她趴在桌上小憩，他会轻轻把她滑落的校服外套拉回肩头；有时他对着代码抓狂，她会用铅笔尾端悄悄戳他手背，递来写满鼓励话语的便签纸。

某个秋雨淅沥的傍晚，苏晓蜷在椅子上读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，林哲突然抽走她手里的书。「第142页，」他指着男女主角在船廊初吻的段落，「你反复读这页三遍了。」雨声敲打玻璃的背景音里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：「因为数学系天才永远不懂这种描写有多美妙。」

「我懂。」林哲忽然靠近，鼻尖几乎蹭到她镜框边缘，「就像现在——你睫毛上有雨光在跳。」

初雪降临的夜晚，图书馆只剩他们因期末复习滞留。暖气片哼着昏昏欲睡的摇篮曲，苏晓裹着林哲的围巾核对笔记，突然发现某页边际画满细小的「曉」字。「林同学，」她用冻红的指尖点着那些字迹，「这是新型计算公式？」

林哲的耳尖瞬间红得胜过窗外的圣诞装饰灯。整座图书馆都听见他慌乱的辩解：「这是…这是困的时候无意识写的…」「哦——」苏晓拉长语调，在对方僵直的姿态里突然抽走他的习题册。泛黄纸页间飘落一张银杏书签，背面写满她上课打瞌睡的时间记录。

「从九月到十二月，」她念着那些标注，「'今天睡了17分钟''流口水了但很可爱''睫毛真长啊'——林哲同学，这就是你说的学习记录？」暖气嗡嗡作响的寂静里，他们突然同时笑出声来，呼出的白气在台灯光晕里缠绵交融。

新年夜图书馆闭馆前十分钟，林哲在哲学区书架深处找到蜷缩的苏晓。她正踮脚去够顶层的《小王子》，羽绒服下摆露出纤瘦的腰线。「这种高度，」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脑后传来，「该交给困困救援队。」他伸手越过她头顶取书时，整个人像把她圈进怀里。羊皮封面擦过耳际的瞬间，苏晓忽然转身：「其实我早就能够到。

」

「我知道。」林哲没松开撑在书架上的手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，「就像我知道你每次装睡等我给你盖外套，就像你知道我总故意解不开最后一道题。」窗外飘落的雪花里，远处跨年晚会的欢呼隐约传来，他轻声问：「现在能兑换第142页那个场景了吗？」

少女的应答被淹没在突然响起的闭馆广播中，但林哲清楚地读懂了她的唇形——那是个带着草莓香气的「好」字。当他们抱着书跑进漫天飞雪时，苏晓忽然拉停他，踮脚拂去他肩头的落雪：「其实我第一次没睡着。」「我知道，」林哲笑着握住她冰凉的手指，「因为我也是。

」

路灯将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，像极了图书馆里那些永远挨在一起的书籍——看似截然不同，却藏着唯有彼此知晓的甜蜜索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