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文衡 2025-11-03 08:18:37
每经编辑|金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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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的秋天,总是来得猝不及防,又带着一股子凛(lin)冽的劲儿。风卷着(zhe)落叶(ye),在泥泞的街道上打着旋儿,像极了此刻我脑海里翻腾(teng)的思绪。就在这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午后,一声凄厉的“噢噢”叫,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呐喊,如同平地惊雷,瞬间(jian)炸裂了向阳屯的宁静。
我叫李桂兰,今年六十(shi)有二(er),在向阳屯住了大半辈(bei)子,年(nian)轻时候的名字早就被柴米油盐磨得只剩下个“桂(gui)兰”二字。那会儿,谁家有个鸡毛(mao)蒜皮的事儿,街坊邻居都能凑一堆儿说上三天(tian)三夜。可今天这动静,可比鸡毛蒜皮大多了,那叫一个惊天(tian)动地,连我家那只常年不怎么叫唤(huan)的老母(mu)鸡,都探着脑袋,好奇地望向了屋外。
声音是从大壮家传来的。大壮这小子,年轻(qing)时候挺皮实,后来一脚踩空,腿给(gei)摔断了,就落下了病根,只能在家门(men)口摆(bai)个(ge)小摊,卖点烟酒副食,勉强糊口。他家有个老伴(ban)儿,我得叫姨,叫姨,那可(ke)是我从小(xiao)看着长大的,人称“秀芬姨”。秀芬姨是(shi)个能干(gan)人,手脚麻利,一张嘴也利索,就是脾气有点拧,说(shuo)一不二,年(nian)轻的时(shi)候,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“一枝花”。
可岁数大了,上了年纪,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,性子也变得愈发焦躁。
那声“噢噢”叫,低沉(chen)而压抑,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绝望,紧接着就是“放开我!别碰我!救命啊!”的嘶吼,那声音,就好像是有人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,听得人(ren)心惊肉跳。我赶紧跑到窗边,只见大壮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(ren)了。张婶子(zi),王大爷,还有(you)隔壁的赵家三口子,个个都像见了鬼似的,瞪(deng)着大眼,嘴巴张得能塞(sai)下个鸡蛋。
“这是怎么了?天爷啊,大(da)白(bai)天(tian)的,这是唱哪一出啊?”张婶子捂着嘴,声音都在发(fa)颤(chan)。“听着就瘆得慌,大壮家不是就老两口吗?还有谁能让他们家秀芬姨喊成这样?”王大爷捋着山羊胡子,一脸的困惑。
我挤到人群前面,顺着大家(jia)的目光望去(qu),只见大(da)壮家那小小的院门紧闭着,但院子里(li)隐(yin)约能看到人影在晃动,时(shi)不时还伴随着东西被摔碎的(de)声响。那呐喊声,依旧没有停歇,反而愈演愈烈,一声比一声凄厉。
“快,快去叫村长!这事儿可不能不管!”有人焦急地喊道。“谁知道是咋回事啊?万一是他们老两口(kou)打架,咱们万一是外人,说不定还得挨骂。”赵家老二赵强,是个嘴碎的,也是个胆小的,他(ta)缩在后面,小声嘀咕着。
就在这时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先(xian)是一个男人走了出来,脸色铁青,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。他身后,跟着一个身穿碎花布褂子的女人,头发蓬乱,脸上带着泪痕,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。男人似乎想说什么,但又碍着外人太多,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(yan)围观的人(ren)群,然后一把拉住女人的(de)胳膊,又将她拽回了院子里,门(men)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。
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,各种猜测像野草一样疯长。“哎哟喂,我听(ting)着那声音,不像是个男人在打女人吧?”“谁(shui)说不是呢!那尖细的声音,听着像是秀芬姨自个儿在喊呢!可她喊成这样,又(you)是为啥?”“莫不是……莫不是有了什么外人?”“哎呀,你可别瞎说,秀芬姨那人,我看着也像是个正经人,怎么会……”
一时间,流言蜚语像涨潮的海水,迅速淹没了原本宁静的向阳屯。人们的目光,如同探照灯一般,聚焦在大壮家那扇紧闭的院门上,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。
我看(kan)着这场景,心里也涌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秀芬姨,我知道她,年轻的时候,虽然性子是有点烈,但心(xin)眼不坏,对大壮也是真心(xin)疼爱。大壮腿(tui)断了之后,她更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(tiao),没少受累。可这“噢噢”的叫声,这撕心裂肺的呐喊,到底是怎么回事?是家庭(ting)矛盾?是误会?还是……我不敢再往下想。
东北老女人,尤其是(shi)上了岁数的女人,骨子里总带着一股子韧劲儿,也有着自己的尊严。这“噢噢”的叫声,撕裂的不止是宁静,还有一(yi)个人,一个家庭,乃至一条街巷(xiang)的体面。我心里清楚,这事儿,没那么简单。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“老女人”的哭喊,更是关于隐藏在风雪(xue)背后的,一个东北女人,她一生所经历的,那些不(bu)为人(ren)知的,关于爱,关于恨,关于忍耐,关于爆发的故事。
时间像被冻住了一样,在向(xiang)阳屯的上空凝(ning)固。人群(qun)并没有因为院门再次关闭而散去,反而(er)越聚越多,窃窃私语的(de)声音,像潮水般此起彼伏。我站在人群中,看着眼前这张张充满好奇、猜测(ce),甚(shen)至带着一丝看热闹(nao)不嫌事大的脸,心里却泛起一股子凉意。
“我跟你说,李大娘,我听着那声音,绝对是秀芬姨在喊。可她喊得这么(me)惨,不像是在吵架,倒像是……”张婶子凑到我耳边,压低(di)了声音,但那股子神秘兮兮的劲儿,却怎么也藏(cang)不住,“像是……被人欺负了!”
“欺负?谁敢欺负秀芬姨?”我反问,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。秀芬姨虽然年纪大了,但(dan)性子依旧是那个硬邦邦的,谁要是敢惹她,那也得掂量掂量。
“可那声音,太惨了,李大娘!我这(zhe)辈(bei)子还没听过这么惨的叫声。”张婶子一脸认真,好像她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。
“对了,我听说,大壮最近好像一直在找人?好像是外地来的,说是能给他治腿。”王大爷突然开口,他平日里消息灵通,这话一出,顿时(shi)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“治腿?那跟秀芬姨的喊叫有什么关系?”赵家老二赵强又忍(ren)不(bu)住插话,他(ta)的声音虽然小,但他的好奇心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“这你就(jiu)不知道了。”王大爷神秘兮兮地笑了(le)笑,“我听说,那个外(wai)地来的,是个男人,长得人高马大的(de),看着就不像个好人。他说是来给大壮看(kan)病的(de),可谁知道呢?万一……万一他对(dui)秀芬姨起了什么坏心思……”
“哎哟喂!你这话说得,太吓人了!”张婶子拍了王大爷一下,脸上却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表情。
“我不是瞎说,我就是觉得,那声音,太不对劲了(le)。”王大(da)爷继续说道,“而且(qie),大壮那个腿,一直都没好,估计也急坏了(le),万一……万一他为了钱,把家里的老伴儿……这谁说(shuo)得清呢?”
“别瞎猜了!”我打断了他们,心里却已经开(kai)始将各种零散的信息拼凑起来。大壮的腿,外地来的男人(ren),秀芬姨的尖叫……种种迹象(xiang),都像是在指(zhi)向(xiang)一个(ge)更复杂、更令人不安的方向。
“我还是觉得,不是你想的那样(yang)。”我语气肯(ken)定地说,虽然我自己也有些犹豫。“秀芬姨(yi)那人,虽然脾气有(you)点爆,但她是大壮的妻子,怎么会……”
“那你说,到(dao)底是(shi)怎么回事?”赵家老二问我,他眼神里充满了探究。
我沉默了。我(wo)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。东北的老女人,她们的人生,往往比她们脸上的皱纹(wen)还(hai)要深刻。她们经历了什么?她们(men)隐藏了(le)什(shen)么?她(ta)们的坚韧,她们的隐忍,她们的爱与痛,都深深地刻在了岁月的年轮里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清楚。”我实话实说,看着大家失望的表情,我心里却更加沉重。“不过,不管是怎么(me)回事,秀芬姨毕竟(jing)是咱们屯里(li)人,她(ta)喊成这样,也不是小事。咱们还是去村长那(na)里说说,让村长来处理吧。”我说。
大家纷纷点头,算是达成了一致。人群慢慢散去,但每个人的心里,都带着一个巨大的问号,以及对(dui)大壮家那扇紧闭(bi)院门的无限遐想。
下午,村长(zhang)李有才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大(da)壮家。我躲在自家院子里,偷偷地观察着。村长敲了许久,院门才缓缓打(da)开。我看到(dao)大壮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,而秀芬姨,则躲在(zai)他身后,低着头,看不清表情。村(cun)长(zhang)和他们说了些什么,但声音太小,我听不清楚。只看到大壮(zhuang)不住地点头,而秀芬姨,始终没有抬(tai)过头。
没过多久,村长就离开(kai)了。大壮家的大门,再次被紧紧地关上,仿佛要将里面的一切,都彻底地隔绝在外。
这件事情,并没有因此平息。接下来的几天(tian),街头巷尾的议论依旧没(mei)有停止。人们用各种各(ge)样的方式(shi),猜测着秀芬姨那一声“噢噢”叫的背后,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故事。有人说是家(jia)暴(bao),有人说是情变,更有人说(shuo)是秀芬姨“疯了”。
我看着这一切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知道,每个人的故事,都有其复杂性。尤其是对于一(yi)个年(nian)过花甲的东北老女人(ren)来说,她们的一生(sheng),可能充满了我们无法想象的辛酸与无奈。她们的“噢噢”叫,或许不是简单的呼救,也不是简单的发泄,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(jiu)的情感,在某个时刻,彻底爆发了出来。
或许,大壮真的遇到了什(shen)么难缠的“病”,或许,那个(ge)外(wai)地来的男人,真的让秀芬姨感到了威胁,又或许,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,一场被好奇心放大的风波。
但无论真相如何,这声撕心裂肺的呐喊,已经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在(zai)了向阳屯每个人的心里。它让我们看到了,即使在最平凡的生活里,也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涛(tao)汹涌(yong)。而对于那位“东北老女人”——秀芬姨来说,这声呐喊,或许正是她对(dui)自己尊严的最后一声(sheng)宣誓,即(ji)使撕心裂肺,也绝不屈服。
风,依旧在(zai)吹,卷着枯黄的落叶,像极了那些被议论纷纷的故事,在街头巷尾,永远地流传下去。而真相,或许只有在某个寂静的夜晚(wan),随着老房子的木头(tou)嘎吱作响,才能被悄悄地倾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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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源:每经记者 陈绍军
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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