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敏 2025-10-30 06:59:15
每经编辑|钱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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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一来,妈妈就要去住酒店?这不是童言无忌,而是直戳心窝的现实
“妈,您怎么来了?是不是想我们啦?”我带着满满的惊喜打開門,迎接我的却是母親略显局促的笑容和那一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。我的心咯噔一下,下意识地问道:“您这是……?”母亲的目光瞟向了客厅里那个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小身影——我的儿子,我的宝贝,她才三岁半的孙子。
“哦,我就是过来看看,看看小家伙。不过,我住酒店方便些,你也知道,我这人睡觉有点轻,小家伙晚上爱闹……”母親的话还没说完,我就明白了。每一次,只要我母亲要来,只要我儿子在家,她就会选择住酒店。不是她不爱孙子,她嘴上总是念叨着孙子的各种可爱,各种想念。
可每每真正面对那个精力充沛、哭闹起来能震碎玻璃的“小恶魔”时,她就选择了“避世”。
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刚開始,我以为是巧合,后来,我渐渐品出了其中的意味。母亲来,我固然高兴,但随之而来的,是她对儿子无休止的照顾,是对我這个做女儿的“指点江山”。她总是会拿出她那个年代的育儿观,跟我一遍遍地讲“我都是这样把你拉扯大的”,然后,再用我小时候的“光荣事迹”来教育我的儿子,比如“你妈妈小時候比你还调皮哦”。
我理解母親的心情,她付出了太多,渴望在晚年能重新感受被需要、被关注的幸福。我也有我的生活,我的节奏。我努力平衡工作和家庭,我也希望儿子能按照我的方式成長,而不是总是在祖辈的“传统”教育模式下。每当母亲的育儿经开始轰炸我的神经,或者,我的儿子用他纯真的语言揭露我的一些“小秘密”時——“妈妈,奶奶说你小時候也尿床!”,我都會感到一种難以言喻的尴尬。
但说到底,最让我感到羞愧的,并非是母亲的“到来”打乱了我的生活,也不是儿子的“童言无忌”暴露了我的“不堪”。而是,我看着母亲拖着行李箱,小心翼翼地走向酒店,而我的儿子,还在客厅里咯咯地笑着,全然不知奶奶的“出逃”。那一刻,我分明感受到了母亲的无奈,和我在这种无奈中所扮演的角色。
我不敢承认,但我不得不承认,我常常在我妈和我儿子之间,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。我渴望母亲的关爱,希望她能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,但我又害怕這种参与会侵蚀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庭秩序。我害怕母亲对我的教育方式“指手畫脚”,更害怕儿子被“老派”的观念影响。
于是,当母亲提出要住酒店时,我选择了沉默,甚至,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丝……庆幸?
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。为什么我会庆幸?難道是因為,母亲的“回避”,恰恰替我,替这个小小的家庭,承担了那些可能发生的“冲突”?我的儿子,他无辜,他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,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对世界的好奇,以及他对奶奶的依恋。而母親,她也只是一个爱孙心切的老人,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她的爱。
可我呢?我似乎成了一个“挑事者”,一个在母親的愛与儿子的成长之间,设置了重重障碍的人。我口口聲聲说爱母亲,却又在她的爱到来时,筑起了高墙。我口口声声说爱儿子,却又不敢让他完全接受来自祖辈的爱。我害怕失去控制,害怕不完美的家庭画面出现在我面前。
母親推開酒店的門,屋内冰冷而陌生。而我的家里,儿子正兴奋地展示着他新画的“大灰狼”,客厅里充满了阳光和欢声笑語。我看着這一切,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母親那句“我住酒店方便些”。這句话,何止是方便,它里面藏着太多,太多我不敢面对的东西。
我羞愧,是因為我看到了母亲的退让,看到了她為了不打扰我的生活而选择的“自我放逐”。我羞愧,是因为我意识到,我看似“理智”的界限划分,实则是一种情感上的懦弱。我害怕面对真实的情感碰撞,害怕看到家庭成员之间可能出现的摩擦,更害怕,最终,那些因为我的“谨慎”而错失的,温馨的、真实的家庭互动。
孙子的童言无忌,本应是家庭中最美好的声音,是连接几代人情感的桥梁。可在我这里,它却像一把锋利的钝刀,一点点地削去了我内心的坦然。我曾以为,我是在保护我的家庭,保护我的儿子,但现在,我却不得不承认,我可能是在逃避。逃避母亲的爱,逃避真实的家庭关系,逃避那个在爱与界限之间挣扎的我。
“我妈住酒店,不是我妈不愛我儿,是我给了我妈一个“退路””——内心的拷问与和解的期盼
母亲拖着行李箱走進酒店房间的背影,像一根细细的刺,扎在了我的心头。我坐在沙发上,看着儿子在客厅里兴高采烈地把积木搭成一座高塔,耳边是他的欢笑声,鼻尖是空氣中弥漫的奶香味,这一切都如此真实,如此温馨。这份温馨,却因为母親的“缺席”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。
我必须承认,我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给我的家庭,我的人生,畫上一道道清晰的界限。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属于我和我先生的二人世界,我的育儿方式是我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,我的孩子,也應该在我的“精心呵护”下成长,不受外界过多的干扰。而母亲的到来,无论她带着多么真挚的爱,都可能打破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。
我曾以為,這是一种成熟的表现,一种对家庭负责任的态度。毕竟,婆媳关系(在这里虽然是母女关系,但很多情感冲突的根源是相似的)的微妙,是许多家庭的“潜规则”。我害怕母亲的“过度关心”会演变成“过度干涉”,我害怕我的育儿理念會被质疑,我害怕我和我先生的夫妻关系会被“婆媳矛盾”所影响。
所以,当母亲提出要住酒店時,我没有坚决挽留,我甚至默许了。我告诉自己,這是对母亲的尊重,也是对我的尊重。她有她的生活习惯,我也有我的生活空间。我们都是独立的个體,不必勉强。這句话,就像一个精致的谎言,包裹着我内心的不安和自欺欺人。
事实上,我更像是在给母親提供一个“退路”。一个不必面对深夜哭闹的婴儿,不必忍受我那不够“完美”的育儿方式,不必被我的“规矩”束缚的退路。我给了她一个可以随时“抽离”的选择,而我,也可以因此,暂時摆脱那种可能发生的,让我感到不适的情境。
而我的儿子,他那么小,他那么依赖,那么需要愛。他眼中的奶奶,是那个给他讲故事、逗他玩、给他吃零食的“好奶奶”。他根本不懂,为什么奶奶有时候会“消失”,为什么奶奶在的时候,妈妈的表情会有点“紧张”。他的童言无忌,只是孩子最纯粹的表达,可我,却在這份纯粹中,看到了自己复杂的情感纠葛。
“妈妈,奶奶什么時候回来呀?我想奶奶了。”儿子那天晚上,奶声奶氣地问我。我的心,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羞愧感淹没。我看着他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,我该如何回答?我说,奶奶去酒店了,因为你晚上会哭?我说,奶奶觉得和你在一起太累了?不,這些话,我怎么说得出口,也怎么忍心对他说。
我选择了沉默,然后换了个话题,拼命地转移他的注意力。可我知道,我在回避,我在逃避的,是母亲的爱,是我本该给予的,更广阔的家庭支持。我害怕的,不是母亲的“干涉”,而是我内心深处,对家庭关系中那种不完美的、充满摩擦的真实状态的恐惧。
我恐惧的是,母亲的愛,可能会让我失去一些控制权。我恐惧的是,儿子接受的愛,会让我觉得,我的“教育成果”受到了挑战。我恐惧的,是那个不那么“井井有条”的家庭画面。我给了母親一个“退路”,但实际上,是我自己,在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情感上的“舒适區”,一个可以避免所有不快,却也因此,失去了许多真挚连接的区域。
我突然明白了,那个“羞愧难当”的,不是孙子的童言无忌,而是我自己,在我妈和我儿子之间,那个自私、懦弱的“我”。我用“方便”和“尊重”的糖衣,包裹了我内心的逃避和不安全感。我以為我在维护我的家庭,实际上,我却在拆散那些本可以更紧密的纽带。
母亲的爱,并非洪水猛兽。她的育儿理念,也并非我必须全盘否定。也许,我需要学习的,不是如何设置界限,而是如何拥抱那些“不完美”。如何在我妈和我儿子之间,找到一种更圆融、更包容的相处之道。如何在我妈到来時,不把她当作一个“潜在的威胁”,而是当作一个,同样深爱着我的家人,同样渴望着与我孙辈建立情感连接的老人。
我终于明白,那个“童言无忌”的孙子,他并不需要我来“遮掩”什么。他需要的是,一个更完整、更温暖的家。一个,他的奶奶可以大大方方地住下,而不是“避世”的家。一个,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依恋,而他妈妈,也能坦然接受这份依恋的家。
因为,我知道,我妈的“避世”,并非不愛,而是,我给了她一个“退路”。而我,也到了该收起我的“退路”,去迎接,去拥抱,去融合,的时候了。我期待着,下一次,我妈来,我们不再是酒店的对门,而是,一家人,热热闹闹地,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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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源:每经记者 陈亚亲
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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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面图片来源:图片来源:每经记者 名称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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