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年会

当地时间2025-10-18

暴雨骤至

天色暗得猝不及防。

原本只是带女儿翠翠进山采些草药贴补家用，谁知返程时乌云骤然压顶。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，卷着沙土和枯叶扑打过来。翠翠才七岁，攥着父亲的衣角小声问：“爹，会不会下大雨？”

父亲没回答，只一把将女儿揽到身后，仰头望了望天。雷声已隐约从远山滚来。

“抓紧爹。”他声音低沉，却异常平稳。

山路陡峭泥泞，他几乎是半抱着女儿往前赶。翠翠能感觉到父亲手臂绷紧的肌肉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——但她一次也没被松开过。

第一滴雨砸下来时像石子般坚硬。紧接着，暴雨倾盆而下，山林瞬间被哗哗的水声吞没。视线模糊成白茫茫一片，父亲猛地停住脚步。

“不能走了，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，“得找地方避。”

他记得这附近有个浅山洞，是早年猎人歇脚处。拨开疯长的野草，果然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。他先把翠翠推进去，自己才弯腰钻入。

洞不深，勉强容得下两人，但至少挡住了直接浇下来的雨。翠翠冷得发抖，父亲迅速脱下湿透的外衫，拧干水，裹住她。接着他蹲下来，让她坐在自己屈起的腿上，用整个背挡住洞口灌进来的风。

“爹，你也冷……”

“爹不冷。”他答得简短，手臂却收得更紧。

雷声炸开，翠翠吓得一颤。父亲忽然开始哼歌——那是一首极老的调子，走音走得厉害，节奏也乱七八糟，但嗓音低低的，像暖炉里将熄未熄的火。翠翠安静下来，把脸埋在他仍潮湿的肩窝里。

雨没有停的意思。父亲沉默片刻，忽然说：“怕就打爹两下。”

翠翠愣住。

“你小时候一发脾气就打爹，记得不？打完就不哭了。”

她摇头。其实记得。那时母亲刚走，她夜里总哭，父亲就抱着她在屋里转圈，说：“翠啊，爹在这儿。难受就打爹，爹不怕疼。”

黑暗中，她伸出小手，很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背。

父亲笑了。尽管她看不见。

背如山岳

雨更大了。风卷着水汽往里扑，父亲整个后背很快又湿透。他却像钉在原地，一动未动。

翠翠缩在他怀里，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雨，忽然小声问：“爹，你累不累？”

“不累。”

“你骗人。你喘气声好重。”

父亲顿了一下。“爹是大人。”

寂静再度降临。只有雨声噼啪，和洞顶偶尔渗下的滴水声。翠翠感觉到父亲的身体在微微发抖——也许是冷，也许是累。她伸出手，学着他刚才的样子，用小小的手掌搓他的胳膊。

“这样会不会暖和点？”

父亲没说话。但过了很久，他很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黑暗中，时间流逝变得模糊。翠翠迷迷糊糊睡去又醒来，发现自己被稳稳抱着，父亲的姿势几乎没变。洞口透进一丝微光——雨势终于小了，天快亮了。

她抬头，借着曙光第一次看清父亲的脸：眼眶深陷，嘴唇冻得发紫，下巴上挂着水珠，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。可他眼神依旧平静，甚至在她醒来时笑了笑。

“快天亮了，翠。等路干了我们就回家。”

翠翠忽然爬起身，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的水。父亲怔住，任由她笨拙地动作。

“爹，”她声音很轻，“你好像一座山。”

他沉默，然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
许多年后，翠翠依然记得那个山洞的清晨：父亲站起身时险些跌倒——他僵着背，慢慢伸展蜷缩了整夜的身体。阳光从洞外照进来，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真的像山峦的轮廓。

那天他感冒了，发烧三日。但自始至终没提一句那夜的雨。

父爱从来如此：他未必说得出动人的话，却肯在暴雨中为你挡住全世界的风雨；他可能从不言累，却会把最后的体温都裹在你身上。

那个夜晚，父亲用脊背告诉她：就算雷雨滔天，你也可以安心闭上眼睛。

因为山，是不会倒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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