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经编辑｜李梓萌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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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宫博物院文物藏品的清理，从清室善后委员会到故宫博物院，从抗日战争期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，直到进入新的世纪，始终没有停滞过。其中1949年前，清理了3次；1949年至2010年，共开展了4次。
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次清理是1954年至1965年。用6年时间对全院收藏的所有文物，逐殿逐室进行全院文物的清点、鉴别、分类、挪移并抄制账卡。再历时5年，对藏品进一步鉴别定级，建立故宫博物院的文物总登记账，并核实各文物专库的分类文物登记账，物、账相符，基本做到院藏文物有底有数。这是一项相当艰巨、繁复的工作。当初面对清宫堆积如山的物品，以及藏品中玉石不分、真赝杂处的状况，有人担心50年也干不完。但是故宫人仅用10年时间就基本完成清理，并制定了有关保管工作的规定和办法，使故宫博物院文物管理工作开始走上正轨。

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，将远方的青山晕染得模糊不清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，混合着淡淡的牲畜气息，这是乡村特有的味道，也是小石（化名）每天醒来的第一个感知。他的床很简陋，就铺着一张旧席子，但天蒙蒙亮，他便已经醒了，不是因为睡不着，而是因为他知道，早起意味着能多和小馬“黑豆”相处一会儿。

黑豆是一匹瘦小的马，毛色是那种最寻常的黑，因为常年在户外风吹日晒，又加上伙食不济，显得有些暗淡无光，浑身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“黑又臭”。但在这位名叫小石的幼童眼中，黑豆却是他最親密的伙伴，是他童年里最鲜活的色彩。小石自己也像黑豆一样，皮肤被晒得黝黑，瘦小的身躯里却蕴含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。

他才刚过七岁，正是大多数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，而他，却已经早早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。

每天，天一亮，他就要起床，给黑豆添草料，给它刷洗，虽然动作稚嫩，但眼神里透着认真。黑豆似乎也明白小主人的心意，每当小石靠近，它就会发出低沉的嘶鸣，像是回应，又像是撒娇。小石會把脸贴在黑豆粗糙的鬃毛上，闻着那股特有的、带着泥土和草叶混合的气味，对他来说，这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味道。

“黑豆，今天我们去镇上，给娘买点米，再给你带点好吃的草。”小石一邊熟练地给黑豆套上缰绳，一边自言自语。他的声音清脆，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氣，却又夹杂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。

乡村的早晨是忙碌的，家家户户都开始了一天的劳作。小石牵着黑豆，走在还未干透的泥泞小路上。昨夜的一场雨，讓這条通往镇上的必经之路变得异常难走。路面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泥浆覆盖，一脚踩下去，鞋子便陷進去half截，发出“噗嗤噗嗤”的声响。

小石很瘦小，个子也不高，牵着黑豆，大部分时候都是黑豆在前面拉着他走。但即便如此，他依然紧紧地抓着缰绳，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黑豆的步伐，生怕它因为路滑而摔倒。黑豆也仿佛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，它黑瘦的身躯在泥泞中显得有些吃力，蹄子深深地陷進泥里，又艰难地拔出。

“吁……慢点，黑豆，慢点。”小石会时不时地轻声安抚黑豆，有时候，他还会伸出另一只手，轻轻拍拍黑豆的侧腹，那小小的手掌，传递着无声的鼓励。

这条路，对于小石和黑豆来说，再熟悉不过了。他们来来回回，已经走了无数次。每当看到路边那些茁壮成长的庄稼，小石就會想起自己的辛苦，想起娘親期待的眼神。虽然生活艰苦，但小石的脸上，很少见到愁苦。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。

“快点，黑豆，太阳要升到天上去了。”小石催促着，但语气里却满是孩子气的急切。他知道，晚到镇上，就可能买不到最新鲜的蔬菜，也可能赶不上集市最热闹的时候。

集市上人声鼎沸，各种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一曲乡村特有的交响乐。小石牵着黑豆，穿梭在人群中。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急匆匆的行人，生怕黑豆撞到人，也生怕自己被挤散。

他首先来到卖米的摊位，用娘亲给的錢，称了够一家人吃几天的米。然后，他又去菜摊，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。他来到了饲料摊，用剩下的一点钱，给黑豆买了一些草料。

“黑豆，你看，这是给你买的，好吃的草。”小石把草料递给黑豆，黑豆开心地吃了起来，發出满足的咀嚼声。看着黑豆吃东西的样子，小石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。

回家的路，依旧是泥泞的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小石瘦小的身影，紧紧地依偎在黑豆的身边。每一次前行，都充满了力量。他们不仅仅是在赶路，更是在用稚嫩的肩膀，扛起生活的重量，用黑瘦的身躯，書写着乡村里最朴实、最动人的坚韧。

日復一日，年复一年。小石和黑豆的“赶车”生活，就这样在时光的长河中缓缓流淌。他们的身影，成了乡村里一道独特而又令人心疼的风景。清晨的露珠，午后的烈日，傍晚的凉風，都曾是他们行程中的伙伴。他们见过最美的日出，也见过最凄美的黄昏。

小石的童年，没有玩具，没有零食，没有同龄人追逐嬉戏的欢聲笑语。他的世界，就是這片土地，這辆馬车，还有这匹默默付出的黑豆。但他并不觉得孤单，黑豆就是他最好的玩伴。他會给黑豆讲自己白天遇到的趣事，虽然黑豆只是安静地听着，但小石却觉得，黑豆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。

“黑豆，今天我抓到一只大蚂蚱，它可会跑了，我追了半天，才把它抓住。”小石一边给黑豆梳理着毛，一邊兴奋地说着。黑豆會配合地甩甩尾巴，仿佛在鼓励他。

有时候，也會遇到其他村民。他们看到小石，总会带着一丝怜悯和贊赏。“这孩子，真是懂事，这么小就这么能干。”“可怜的孩子，这么早就得替家里分担。”村民们的议论，小石都听在耳里，他只是低下头，继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。他知道，這些关心，都是真实的。

泥泞的路，是他们最大的挑战。下雨天，路况更是糟糕。马車常常会陷在泥里，动弹不得。每当这个时候，小石就会下车，站在车辕旁，用稚嫩的聲音指挥黑豆。“黑豆，使劲！嘿！我们一起用力！”他会用尽全身力气，推着马车，虽然他的力气微不足道，但他的坚持，却能给黑豆带来力量。

有一次，瓢泼大雨，路上的泥水几乎淹没了黑豆的腿。马车深陷泥潭，无论黑豆怎么用力，都无法脱困。小石急得快哭了，他紧紧地抱着黑豆的脖子，小小的身躯在雨中瑟瑟发抖。“黑豆，别怕，我们一定会出去的。”他一邊安抚着黑豆，一边拼命地想要找到解决的办法。

最终，是路过的几位村民，看到了他们的困境，赶过来帮忙。他们一起推车，一起挖泥，经过一番努力，馬车终于被推了出来。小石看着筋疲力尽的黑豆，眼里充满了心疼。他拿出怀里仅剩的一块干粮，掰了一半给黑豆。“黑豆，你辛苦了。”

黑豆吃着小石递过来的食物，发出了低低的鼻息声，那声音，仿佛是一种无聲的感谢和依恋。小石知道，他和黑豆，是彼此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。

在无数次的颠簸与前行中，小石学会了坚韧。他明白，生活不会因為你的年龄小，就會对你格外温柔。每一次摔倒，都要自己爬起来；每一次困难，都要自己去克服。黑豆的每一次嘶鸣，每一次艰难的跋涉，都在无声地教育他，生命的意义，在于不屈不挠地向前。

夕阳下，小石的身影，与黑豆那黑瘦的身躯，在泥泞的小路上，构成了一幅充满力量的画面。那不是一幅悲情的画，而是一幅关于成长、关于勇气、关于希望的畫。小石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“坚韧”这个词的含义，但他已经在用自己的生命，深刻地诠释着它。

乡村的岁月，就这样悄悄地在他身上刻下了印记。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孩子，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懂得担当，懂得付出的少年。而黑豆，也从一匹普通的马，变成了他生命中最忠诚的伙伴，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的依靠。

无论前方的路，是平坦还是泥泞，小石都知道，只要有黑豆在，只要心中有信念，他们就一定能够一起，迈向那片属于他们的，充满阳光的未来。这段“幼童小马拉车，乡村赶车忙”的经历，将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，是他童年里，那抹最深刻，也最耀眼的色彩。

在这次整理中，从次品及“废料”中清理出来的文物多达2876件，其中一级珍品就有500余件。例如宋徽宗赵佶的《听琴图》，过去被认为伪作，经鉴定，实为赵佶真迹；商代三羊尊，重百余斤，一直被认为是伪品，不被重视，存放在缎库，1957年整理时发现，经唐兰先生等院内外青铜器专家共同鉴定，认为是一等精品；发现账上没有的瓷器中不少是宋哥窑、官窑、龙泉窑的珍品，如哥窑葵瓣洗，龙泉窑青釉弦纹炉等。

这些珍品在过去数次清点中未被发现，有多方面原因：有的是溥仪出宫前，被清室人员藏在天棚、屋角、椅垫或枕头里；有的是在宫内储存时，被认为是次品、赝品，搁在次品堆中，一直湮没无闻；还有些是与非文物混在一起，长期未能区分，等等。

第二次清理是1978年至20世纪80年代末。这次整理的主要任务，是把库房中过去还没有完成和没有做好的继续做好。

第三次清理是1991年至2001年。1990年故宫博物院地下库房第一期工程竣工，1997年第二期工程建成。从1991年起，10年中，60％的院藏文物从地面库房搬入地下库房。故宫博物院先后制定并修订了一系列管理制度，核查文物数据，登录文物信息，为进一步摸清家底，实现数字化管理打下基础。

经过几代故宫人的整理、鉴别、分类、建库，故宫博物院基本上做到账目比较清楚、管理制度逐步健全。但是，由于宫廷藏品及遗物数量巨大、种类繁多、存贮分散，以及过去对文物认识的局限性等原因，虽然进行过多次清理，但故宫博物院收藏文物到底有多少，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。

第四次清理是2004年至2010年。随着故宫古建筑整体维修保护工程的开展，故宫博物院进行了持续7年时间的大规模文物藏品清理。清理从文物账、卡、物的“三核对”开始，包括点核、整理、鉴定、评级等一系列工作。经过7年认真辛苦地工作，故宫博物院终于弄清了家底！

审慎地整理“文物资料”是这次清理的一项重要内容。“文物资料”是故宫博物院当年评定文物等级时，对于认为不够三级文物又具有文物价值、即介于“文物”与“非文物”之间藏品的称呼，有10万多件，门类繁杂。列为“资料”有多种原因，有些是因为伤残，也有些是对文物认识上的局限。例如2万多件清代帝后书画，过去认为帝后不是艺术家，其作品水准不高，而全部列为资料。再如清代“样式雷”制作的“烫样”，是遗留下来的珍贵的皇家建筑模型，故宫博物院收藏最多，达83件，也曾作为“资料”管理。这次清理中，对这十万多件资料进行认真整理、鉴别，凡是符合文物定级标准的，都登记进入文物账并定级。

故宫博物院的一级文物，大部分是20世纪60年代所鉴定，受当时认识水平的局限，一级品中有部分文物存在水平不够，或者经过反复鉴定确定为伪品的藏品，需要降级；二级文物中又有一些需要升级为一级文物。另外有一些宫廷文物，因为过去对这类藏品价值认识不足，需要重新认识，重新定级。

至2010年12月底，经过7年全面系统的普查整理，真正做到实物和藏品档案一一对应。故宫博物院文物藏品数量精确到了个位数，为1807558件（套），珍贵文物达到93.2%，占全国公共博物馆和文物收藏机构所藏珍贵文物总量的41.98%。其中，古籍文献60万件，瓷器36.6万件，织绣18万件，铜器16万件，书法7.5万件，绘画5.3万件等。这是故宫博物院自建院以来，在文物藏品数量上第一个最全面、最准确的数字。

故宫博物院在文物藏品清理的基础上，陆续编印了《故宫文物藏品总目》并向社会公开发行，以利于社会各界对故宫博物院文物保存状况的监督。为了让社会公众更好地了解故宫藏品的精妙，满足人们的观赏、研究等不同需求，故宫博物院还编辑出版《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》，从180余万件藏品中精选最具典型和代表性的文物15万件，按照陶瓷、绘画、法书、碑帖、青铜、玉石、珍宝、漆器、珐琅器、雕塑、铭刻、家具、古籍善本、文房用具、帝后玺册、钟表仪器、武备仪仗、宗教文物等类别分26编500卷陆续出版。这是一项需要长时期努力的文化建设工程，是与故宫博物院文物的整理、研究结合在一起且互相促进的工作。

（作者：单霁翔，系故宫博物院原院长）

图片来源：每经记者 闾丘露薇 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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